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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磬安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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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衛軍應聲將沖出來楚後攔在大殿中,砰然將殿門關閉,遠遠的仍舊能聽到門內楚後的嘶聲怒罵。

宮內北府兵的屍體已被移走,地磚上的血跡也被宮人沖刷幹凈,然而空氣中的血腥氣卻依舊濃烈,不知何時才會散去,然而這內宮深處,血腥又何時停止過。

夜已過半,寒風凜冽,被風一吹,楚韶反而冷靜了幾分,瞇了瞇雙眼,大步出了皇宮,徑直往城門而去。

以不到兩萬人抵擋二十萬大軍,戰況必然慘烈至極,即便有殺傷力極強的弩弓,城墻上白越率領的府衛和禁軍都已死傷大半,北府兵趁機登上城墻,數處城墻失守,城門在重擊之下也已經搖搖欲墜。

程覺率禁軍前來,立即反撲,才穩住北府鐵騎猛烈的攻勢。

楚韶到的時候,城墻上,司馬府的府兵已被禁軍控制,白越知道中了計,木頭一樣的縮在一旁,面呈死灰色,似受了巨大的打擊。

楚皇坐在城樓內,楚韶過去請安道,“父皇,兒臣已安慰勸解母後,想必母後明白其中的是非緣由,不會再誤解父皇!”

楚皇重重的嗯了一聲,淡聲道,“韶兒,辛苦了!”

“兒臣應該做的,不敢言苦!”

楚韶應了聲,走下城樓,只聽城墻上程覺正對著下面的北府兵喊話,

“所有將士聽令,皇上在此,南宮崇大逆不道,逼宮造反已被壓入死牢,等待處決,爾等速速撤離,皇上念在你們不知情的份上,從輕發落,若有不從者,一律按照叛軍同黨處置!”

下面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之聲,趙翔騎在馬上對著程覺怒罵道,“程覺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虧司馬大人對你一向厚愛,多番提拔,你竟如陷害他!本將今日便以清君側之名殺進城內,必取你狗頭!”

“趙將軍助紂為虐,犯下大錯,為何仍舊執迷不悟?本統領心中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當今聖上,南宮崇犯上作亂,本統領依法捉拿,何罪之有?北府軍所有將士均有父母親眷在城中,難道要同趙翔一同犯下謀逆這等誅九族的大罪?”

此言一出,城下立刻嘩然,他們雖不怕死,卻不能罔顧父母親人的性命,何況還是誅九族的罪名,誰能承擔的起?

大部分士兵開始動搖,很快有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旁邊就是戰友的屍體,頭磕在血泊裏,“小人被蒙蔽,請皇上恕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人跪下,其他人也紛紛放棄了反抗,大片大片的士兵跟著跪下去,“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四起,沖破夜色,遠遠傳開。

趙翔震怒,一腳踢在一個士兵的肩膀上,怒吼道,“起來,全部都給本將起來,司馬大人如何待你們,你們竟也敢背叛大人!”

“嗖!”城墻上突然飛來一箭,帶著寒風呼嘯而來,直直釘入趙翔的肩膀,頓時穿透他的身體,將他從馬上貫飛出去,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鮮血霎時迸出,趙翔捂著肩膀,目赤欲裂的看著城墻上持弓而立的楚韶,吐出一口血沫,嘶聲喊道,“我趙翔跟隨司馬大人戎馬一生,不想死在你們這幾個小人手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

“砰!”

又是一箭,直中胸口。

趙翔張著嘴,剩餘的話梗在喉中,再無法出聲,仰面倒在地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趙翔一死,城下北府兵再無人堅持,全部跪地高呼萬歲,十幾萬人齊聲吶喊,震耳欲聾,整座皇城都在此刻驚醒。

楚皇走出城樓,站在城墻上,俯身望著下面死傷慘重的北府鐵騎,眉目深沈,這一夜,東淵損失了兩員驍勇善戰的老將和將近十萬的精兵,這一場幾乎耗盡東淵兵力的內戰終於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

東方天空已泛白,沈沈暮色下,楚皇面容似在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年,疲憊的身軀微微弓著,良久才沈聲道,“程統領帶領北府鐵騎回營,暫代趙翔之位,掌管北府軍。韶兒,送朕回宮!”

“是!”

程覺和濟王同時應聲,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然後錯開,各自離去。

次日的早朝上,楚皇只露了一面,斜斜的倚在龍椅上,神情頹靡,昨夜的一場內亂似乎一夜之間便壓垮了這位皇帝本就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再不覆往日的威勢。

楚皇身邊第一近侍德公公在鴉雀無聲的朝堂上高聲念著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司馬南宮崇同驃騎將軍趙翔謀逆造反,罪無可恕,念其素日有功於朝政,免其死罪,發配瓊州,永不的回京!”

“太子楚雲舟,窮兵黷武,無心朝政,不遵朕訓,陷國於危難,致民怨載道,不足以擔當太子之位,貶為郡王,封地丞水,擇日離京,無詔不得回。”

“濟王楚韶,勤心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上軫恤臣工,下恩惠百姓,特立為皇太子,授以冊寶,正位東宮,擇日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朕身患痼疾已久,日感力不從心,念社稷不可一日懈怠,特命皇太子分理朝政,撫軍監國。

欽此!”

一道道詔書傳下,殿內百官無不驚心,惶惶下拜道,“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

“今日早朝到此,退朝!”

楚皇在德公公的攙扶下,緩緩步下金階,背影蕭索,似十分疲憊,漸漸消失重重殿門廊閣中間。

“臣等恭送聖安!”

百官齊齊伏身跪拜,待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不見,才起身擡頭,呼啦向著楚韶圍攏過去。

“恭喜殿下!”

“殿下大喜!”

“殿下英明神武、臣一早就是支持殿下為儲君、”

……

滿殿喧嘩之聲,皆是恭維奉承之言,不絕於耳。

濟王容光煥發,眉開眼笑,眼角的褶子皺在一起,無法掩飾的得意從內到外的散發出來。

一場無故而起,卻最終一夜之間改變了東淵朝政的內亂在第二日的早朝後落下帷幕,一切又歸於平靜,百姓紛紛打開門,走上大街,街上的店鋪也早早的開門招攬生意,城內繁華依舊,昨夜種種所見放佛只是一場夢,偶爾在茶餘飯後提起,對南宮一族的沒落唏噓不已。

天氣晴好,積雪化盡,空氣潮濕溫和,竟似春日提前來臨。

城南別院內,午後初曦和白狐逗了一會架,從亭子裏追到長廊,又從屋外追到屋內,初曦撲在床上,氣喘籲籲,高聲喊道,“不鬧了,不鬧了,不就是一疊藕粉酥嘛,小爺我改日賠給你!”

昨夜一夜沒睡,一沾枕頭竟有些迷糊,白狐反常的沒追進來,初曦翻了個身,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日頭已西斜,窗外梅枝疏秀的影子斜映在窗紙上,在房內落下斑駁的暗影,風一動,跳躍如生。

初曦掀開被子起身,揉了揉腦袋自語道,“我怎麽睡著了?”

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笈上鞋呼啦一聲打開門,見二丫正坐在廊下,拿著一塊白色錦布正擦拭長劍,白狐在一旁的樟樹上抓了一只雀,正逗弄著玩。

北府的事情已了,他們也該回去了,十日,果然只用了十日,宮玄便讓東淵朝堂天翻地覆,這其中,他似乎連東淵皇宮的宮門都不曾踏入一步。

而且昨夜以後,東淵兵力元氣大傷,恐怕近幾十年內都不可能對大夏再有任何威脅。

宮玄做事,向來喜歡一箭雙雕,幹凈利落,看似不動聲色,卻所有的人和事無一不在他掌控之中。

這等的心智和謀略,初曦無聲一嘆,她當初便覺得一定不能和此人為敵,果然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已經十日,玉溪那裏僵持已久,也該結束了。

“宮玄呢?”初曦坐在長廊上,伸腳踢了踢二丫伸過來的長腿。

張涯嬉皮笑臉的湊過來,“呦,一會不見,就思念成災了!”

初曦一巴掌呼在那張惹人嫌的臉上,“滾!再廢話小爺我現在就把你扔你爹面前去,把他嚇成羊癲瘋!”

張涯撇了撇嘴,道,“楚韶來了。”

“濟王?”初曦瞇了瞇眼,勾勾唇角,挑眉笑道,“我為他鞍前馬後出了這麽大力,不知他備了什麽大禮來感謝本小爺啊啊!”

“親自帶五萬兵馬前去大夏挾楚雲舟回國,割城池五座,黃金十萬兩作為賠償,並且以後每年對大夏的朝貢加倍,三十年內不得對大夏邊境有任何興兵滋擾,這算不算大禮?”

初曦滿意的點頭,“還行,也不枉小爺和太子殿下這一趟辛苦,不過,”話音一轉,初曦眉頭微微皺起,托著下巴嘀咕道,“這好像跟我也沒啥關系啊,不是說對我也有重重酬謝嗎,不行我得看看去,萬一有銀子呢,不能被某人私吞了!”

張涯瞥她一眼,極為不屑。

初曦卻雙腿一蹦,跳下長廊,往前廳方向已經跑遠了。

然而初曦還是晚了一步,濟王坐了半個時辰,已經走了。

初曦一進屋便滿屋亂找,墻角,桌旁,暖閣,到處都翻了一遍。

宮玄長眉微蹙,上前將少女攬在懷裏,淡淡笑道,“本宮在這,張陌長視而不見,找什麽呢?”

“銀子啊!”初曦仰頭看著他,眸光盈盈,嘟著粉唇道,“不是說濟王來了,他曾許諾事成之後有重謝,難道沒什麽都沒給?”

宮玄扶額輕笑,“本宮為自己找了一個如此貪財的太子妃,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說罷牽著她的手,聲音輕柔的道,“來,楚韶確實送來一份大禮!”

“嗯?”初曦疑惑看著宮玄將桌子上的一個金絲楠木鏤空木盒打開,從裏面又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鑲金邊紅漆木盒,推到她面前,“看看吧!”

初曦瞥他一眼,嗤笑一聲,“什麽啊,這麽神秘?”

說罷,打開盒子,只見裏面暗紅色的錦緞上包著一塊拇指大小類似樹脂樣的東西,半透明的明黃色,燈影下發出溫潤的光澤。

初曦一怔,倏然擡頭道,“密陀?”

煉制天極丸的其中一味丹藥,東淵皇室獨有的秘藥。

宮玄淡淡點頭,“是,你不是一直在找這個,如何?比起銀子,哪個更合你心意?”

“當然是這個!”初曦目中放光,握著手中的盒子,如獲至寶,她身上已有縷玉和水經珠,再加上這顆密陀,煉制天極丸的丹藥已經有了一半了。

她這個小命,也保了一半了。

突然眸子一轉,初曦一挑眉梢問道,“這是你加在給濟王的那張紙箋上的條件?”

宮玄垂眸默了一瞬,似沒有聽到初曦的話,黑眸沈若古井,似在思忖何事,半晌才輕聲開口道,“初曦,一定要煉制天極丸嗎?”

“是!”初曦點頭。

“為何?”

“中了毒啊!不是和你說過!”初曦答的漫不經心,魂穿這種事,沒有經歷過的人實在無法相信,她也不想和任何人提起。

然而宮玄這副神情讓初曦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問道,“煉制天極丸如何,難道有什麽問題?”

宮玄眸子幽深的看著她,突然緩緩一笑,清俊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光潔的臉頰,溫淡柔和的道,“無事!不必擔心,只要你想要,本宮必幫你找到!”

初曦放心下來,將身上的布包取出,把密陀和縷玉、水經珠還有那一百兩銀票放在一起,揣進懷裏,擡頭粲然一笑,“你只要將你父皇的醉夢散給我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會想辦法!”

宮玄笑笑不語,端起茶盞放在唇邊輕啜,只是在初曦看不到的地方,笑容漸漸斂去,眸中滑過一抹覆雜的幽澀。

第二日,東方天空剛剛泛白,濟王楚韶在城門上清點兵馬,辰時三刻,率領大軍向著大夏和東淵的邊境疾馳而去。

烈馬嘶鳴,漫天塵沙,待長長的隊伍變成一道黑影漸漸消失在官道上,城門內隨著進出的人群駛出一輛高大的馬車,趕車的是一高瘦落拓男子,戴著巨大的鬥笠,身邊坐著一只白狐。

車輪滾滾,在官道上留下一道道淺淺的車轍,趕車的人忽然轉頭向後看去,久久的停留在高高的城樓上,然後越過城門看向更遠處,熙攘的人群,古樸的街道,巍峨的宮墻。

車廂內突然傳來一道清澈又帶著些許懶散的聲音,“怎麽,舍不得了?”

男子回神,哂笑一聲,走了,再不會回來,從此,這裏無論繁華還是衰落,和他再無關系。

“駕!”揚鞭縱馬啟程。

“小爺,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專用車夫了!”

“說好,沒有銀子啊!”

“……”

三日後,磬安城

已經入夜,城內兵馬奔走,百姓驚慌逃散,早晨天微亮的時候,大夏的大軍開始攻城,經過了一日廝殺決戰,東淵兵三萬人馬只剩兩萬不到,依舊死守城門,不肯投降,大有同歸於盡的決裂之勢。

被逼急的東淵兵開始屠殺大夏百姓,瘋狂的燒殺搶掠,無數東淵兵沖進百姓家中,不要金銀,對任何財物都視而不見,見人便殺。

城內到處都是彌漫的大火,兇殘的東淵兵,逃竄的百姓,整座邊城這一夜如同煉火地獄,到處都是血腥和死亡的氣息。

“殿下!太子殿下!”一名渾身是血的副將奔進兵曹司後院,一路大聲急呼,連通報都來不及,闖進門去跪在地上高聲喊道,“殿下,城門要破了,我們兵力不足兩萬,趕緊退兵吧!”

楚雲舟一身褐色戰袍,閉著眼睛仰坐在黃花梨羅漢椅上,聞言微微睜開雙目,面無表情的問道,“退兵?退到哪裏去?”

那副將一怔,忙擡頭道,“退到雲水,或者向大夏求和,您是東淵太子,為了兩國交好,他們也不敢怎樣?”

楚雲舟極淡的一笑,將桌子上的兩封信函扔到副將面前,“沈副將看看吧!”

副將疑惑的將地上的信函撿起,迅速的拆開,待看完面色已是慘白,兩封信函,一封是雲水來的軍報,在昨日夜裏,大夏明城守將魏遠帶兵奇襲雲水,到了今日早晨,雲水已被夏軍攻破收覆。

第二封是都城北府來的,三日前,大司馬南宮崇逼宮造反,已被貶為庶人,發配瓊州,皇上震怒,廢七皇子太子之位,另立濟王楚韶為儲君。

雲水失守,他們退回東淵的路被截斷,太子之位被廢,他們更是淪為東淵的棄子,已經徹底沒了退路。

“殿下!”副將伏在地上,痛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末將願拼死護送殿下離開,若等大夏軍隊攻進城內,就真的來不及了,請殿下盡快定奪!”

“他說的對,現在走還來得及,如今城內士兵已經失控,開始屠殺百姓,若等大夏軍隊攻進來見到如此情況,必然會被激怒,我們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一道清淡的聲音傳來,楚雲舟轉頭,見木琴自側門進來,面容清冷的看著他。

楚雲舟轉過頭去,再次閉上眼睛,冷聲道,“你為何還不走,你要的我已經給不了你,你自尋他路吧!”

木琴站在燭火的陰影中,面容看不真切,只聽她淡聲道,“我既然答應站在你身邊,自然要和你共進退。我剛才說的話你可曾考慮?”

楚雲舟面容陰郁,冷哼一聲,“難道你要我像喪家之犬一般的四處逃亡?”

“你可以回東淵去!”

“東淵?”楚雲舟自嘲笑道,“你覺得父皇和皇兄還能容得下我?如今朝政已被皇兄把持,我帶著這些殘兵回去,你覺得他會如何對我?我寧願死,也不願茍活!”

木琴怔怔的看著他,只覺得喉中堵著一口郁氣,連呼吸都都開始不暢快,良久,才淡淡垂眸道,“對不起!”

陷入今日的絕境她有推脫不開的幹系,他們都太小瞧了大夏的軍隊,以為有了先進的攻城武器便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又被開始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跟你沒關系!”楚雲舟道了一聲,起身倒了酒,仰頭一飲而盡,“你走吧,我派人護送你自北城門撤離,依你之能,必然能活下去!”

木琴默了一瞬,剛要說話,突然門被撞開,一士兵闖進來,渾身浴血,驚慌的道,“殿下,城門破了!”

“什麽?”跪在地上的副將霍然起身,抓起那個士兵的衣領面部猙獰的喊道,“我們不是還有兩萬兵馬,城門怎麽會這麽快就破了?”

那士兵抖著身子道,“不知道,把守城門的士兵換防的時候,突然來了一隊人馬,將城門打開,夏兵、夏兵便攻進來了!”

副將臉色瞬間煞白,額上冷汗頻頻而下,東淵兵中難道有奸細,可是又一隊的人馬是如何混進來的。然而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追究此事,城破了,夏兵馬上就會攻過來,副將看向楚雲舟,雙目通紅的嘶聲喊道,“殿下!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楚雲舟手微微一顫,酒杯落在桌子上,清亮的酒水順著桌沿淌下,一滴一滴落在身上,冰冷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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